本计划在回学校的车上写下关于家乡的这次回忆,可是车上太颠簸,我怕某些珍贵会被落在路上,就搁置到现在。

这些年,我和父母回家乡这件事从原来从昆明开始的长途跋涉,变成从学校出发的仅两三小时的车程,因而, 回家乡这件事往往是从机场等父母开始的。我记得当天机场出来一位很酷的男生,接机的大抵是他父母,一对年迈的夫妻,他们相依着等着,出来后,先生接过了行李,男生和女士轻轻地相拥,就像拍电影一样流畅,我暗想,过年了呀。

到家后,稍作休整后,发现父母那件屋锁的钥匙不见了。奶奶着急找着钥匙,她笃定没有落在昆明,却怎么也找不着。我提议找开锁的,问了一圈后却发现家乡没有开锁的。父亲开始计划拆锁,可是三十多年的老房子,螺纹已经被磨花。所幸奶奶最后还是找到了钥匙。

次日晚上,妈妈煮了米线,是从昆明带回来的米线、韭菜,甚至是肉末,来解我的馋。其实,我的味觉很奇怪,我很难觉得好吃与否,说实话,吃米线的时候,我没有觉得好吃,但是现在又甚是想吃,觉得那可真是人间美味。或许,我的味觉中枢接在了我海马体上。

再次日,是大堂弟的生日,叔叔订了一个篮球主题的蛋糕,然后,我们围在一起,点上蜡烛,关上灯,唱了生日歌。其实,那几分钟,我有些尴尬和不适,毕竟没经历过。但是,大家都很开心,其实我也仅仅只是尴尬着开心着。

哥哥晚几日到,坐了早班机一个人飞回。或许相比较他,我仍比较幸运,回家乡这件事,他的已经完全异化了。下午家里发生了一场冲突,是每个合家欢电影都会有的那种置身事内就是天大的事,置身之外就仅是戏的结构性冲突。

年三十前一天,开始贴春联。兴许是大家都记起好像每年都有人抱怨年三十下午才贴春联,太晚,太乱,太赶。贴春联这种事情,这三个字极具过年的温馨,但是这件事并不如此。好在春联本身是美丽的。除了春联,还有灶王爷,五谷丰登,春字,福字等等。这些事,这些年,渐渐由哥哥,我和堂弟们开始负责,我难以说是享受的事情,但我真切想过年的时候,又总是先想起贴春联这件事。

年三十,我们准备了火锅,火锅真是一件神奇的菜肴,能叫菜肴吗。我很好奇,火锅的灵魂是煮的东西呢,还是被煮的东西,或许,是蘸水吗?搁置不谈,至少这是一项普通人也能准备的年夜菜。而传统而正式的那些还是交由妈妈、婶婶和奶奶负责。 吃年夜饭的时候,电力不足,餐厅灯的光亮已经岌岌可危,电磁炉已经煮不熟食材,妈妈将火锅直接抬到了煤气灶上,最后,我们几个小孩,凑在煤气灶边上吃火锅,那时,我更加疑惑所谓火锅的定义。好在她们另备的菜肴甚是丰盛,而酒也过半巡,否则十多人都围在煤气灶边上想想真是壮阔。 之后是洗澡,换新衣,看晚会,而晚会开始没多久,电力系统就罢工了。小镇的一片都停电了,大家点上了蜡烛,窝在卧室里看手机。之后是除夕的压岁钱,长这么大还在拿压岁钱说来也是羞耻,但家乡的习俗是不结婚就仍是小孩,依然要给压岁钱,真不知道他们打算给到什么时候。 最后,无聊难耐,上床睡觉了,这也算是第一次没有守到12点的春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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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一,大雨,走街串巷的拜年作罢。

初二,早上,因为哥哥是从中风险地区回来,有着独一无二的黄码,我跟着他早早去做核酸,然后我俩去集市吃油条,还买了很特色的花生汤,用油条蘸花生汤的味道,是刻在少年时的家乡灵魂中,纵使只有寥寥几笔。中午去外婆家,二舅的小儿子要举行成人礼。爸爸妈妈,哥哥和我一起前往,和我们一桌的是还有妈妈的妹妹,姑姑,堂妹,堂姐等等。她们聊了很多,我记不大全。之后大舅来祝酒,看见我和哥哥喝的是果汁,高兴地打趣要我们喝酒。我不喜欢酒,但我喜欢这样的性格。初二晚上是爷爷的生日宴会,爷爷生日当然不是那天,但我们一年都在外,难有机会给爷爷过生日,便约在过年期间补过生日。那天,爷爷当了主角,他应该挺开心的。

初三,我们走了很多寺庙,都是曾经的我会大肆批判的行动。但现在的我,或许在这个庙,我草草了事,但或许在下一个,我竟能感到自己的虔诚。

初四,外婆弟弟的儿子邀请我们去吃他们家的烧烤。其实很神奇,外婆家就在两个路口外,她和奶奶还能算是发小。外婆嫁走了,而妈妈又嫁来了。

初五,小堂弟因为要提前隔离,叔叔一家就先回昆明了。那天,我去还在装修的新家楼顶上拍了一段延时,虽然天气不好,但我很喜欢。晚上,爸爸带着我们去拜晚年,走街串户,很多都是能谈上亲缘的友人,影响很深的是一位站在路边穿着黑衣的老爷爷,因为这时候很热闹。

初六,中午,有一只猫跑进我们家,家乡的大门总是敞开着,白天里就算人走光了,也仅仅虚掩着,所以这些可爱的生命可以随意进出。哥哥这个坚定的猫的追随者瞬间被激活了,先是去厨房拿些生肉出来,喂这只小猫咪,然后又将妈妈刚煮好的夹了些给他,他甚是粘人,甚至还跟着跑上了二楼,虽然旋即被奶奶捉回了一楼。之后我们开始吃午饭,他也吃饱了离开。

其实,那些日子还夹杂着,哥哥,两个堂弟和我一起去集市吃烧烤,吃冰激凌,买水的很多小事。很多时候晚饭后,我会提议,去集市吧,我想吃雪糕,有时候我们会去,有时候没有去。后来,我买了很多雪糕放在家里,可以随时地吃,但还是集市雪糕的奶味更浓。我们还买了方便面回来,在晚上弄宵夜吃。说来也是神奇,厨房里有当晚没吃完的大鱼大肉,但是,就是想吃佐料泡的面,这兴许就是小孩子气的馋。

初九,是家乡很热闹的一个节日,可是节日的热闹是节日的,没有留给人,很多读书上班的游子已经早早离去。那天中午煮了米粉,大抵是因为我头天问妈妈,怎么不煮些其他的,顿顿都是米饭。事后想来,有些任性呐,好在很宠我。 初九晚上,我和哥哥先去一家亲友作客,他们都是奶奶辈的长辈,还有一位是太奶奶辈的。那位太奶拉着我的手,我很喜欢被那个年纪的长辈拉着手说话,这样会让我觉得还能像个小孩。

初十,哥哥要回去上班,他已经请蛮多天的假了。那天中午,他很快吃完了午饭,自己叫了车去机场,不想麻烦父亲开车送他,毕竟路途遥远。在送别时,妈妈第一次说了“多联系”。

初十一,爸妈也要回昆明,爸爸的公司其实已经开始运作,是我返校日子迟迟未定才推迟的。我在送别时,妈妈第二次说了“多联系”。我再一次看到奶奶追着离去的车走了一小段路,她追上去很是自然,没有跑,也没有大声说喊,但能看到奶奶的孤独已经在她身边升起来了,虽说我还在身边,但爸妈他们一离开,就预示着年的结束。那天下午,我跑上现在住的房子未装修完的顶楼又拍了延时,我觉得很漂亮,有一段云在几秒间忽地出现,忽地消失,就像过年期间小孩子的情绪。那天晚上,我一个人出去照相,我拍到了一只猫,但他在黑黢黢的小巷里,我降低了快门才能略微看清,他很可爱也很孤独。站在黑夜里的还有多日前的那位黑衣服老爷爷,但是家乡已经很显冷清。回来后,我和奶奶合了一张影,我不知道是不是和奶奶的第一张二人合影,但的确是手机里的第一张。

初十二,奶奶中午炖了一小只鸡,两个鸡腿都舀给了我。晚上,又煎了一条鱼,基本上是我一个人吃完。晚上,奶奶炖了一些所谓补品,我拍了照给哥哥和堂弟,念叨他们应该来喝。

初十三中午,奶奶买了排骨做午饭,还煎了虾。中午和我吃饭的时候,谈了一些过去的事情,有些难过地哭了起来。下午,我要去做返校的核酸检测,妈妈让我带奶奶顺便去打第三针疫苗。我们前往了医院,我做完了核酸,疫苗要等,奶奶说不等了,让我载她去找外婆,就这样,我们去了外婆家。晚上是和小姨妈一家吃的饭,饭前我把车开去洗。洗完后却下了雨。

初十四,我返校了,早上吃了煎蛋,想来,那是回老家后第一次吃到荷包蛋,之前的早上一直都是蒸蛋或水煮蛋。那晚,爸爸打电话给我,嘱咐了几句,之后妈妈接过去,问了两地天气怎么样,做饭的阿姨是走了吗,这些天老家有发生什么吗,之后,妈妈第三次说了“多联系”。

当我开始细细写这些时,会对写流水账的自己甚是无奈,但我真切地珍视着这些回忆。我们割裂地拥有着空间以区分你我,但我们总是共享着时间,而在此能区别你我的,便是这些琐碎回忆。